【喜美】山海入梦来（8）
上文山海入梦来（7）
白水镇新来了两只狐狸。
这原本在这里算不得什么事。狩猎者近年来越来越猖獗，许多部落里都收容了逃难的狐狸。问题就在这两只狐狸里，有一只狐狸的皮毛，罕见的漂亮。
原先他们是不知道的，只觉得这两只都是怪狐狸，大热天的，全身裹着斗篷，尾巴尖儿上的毛都不肯露出来一根。直到那只红狐狸为了救一个过路的白狐狸崽子撞落帽子，露出那身漂亮得像一匹绸缎的皮毛。
太漂亮了，油光水滑，蓬松柔软，像烈火一般的颜色。
再看看她灰扑扑的哥哥，简直让人怀疑这两兄妹不是一胎生的。
白水镇来了一只漂亮的火狐狸，很快在这一带传开了。
红狐狸妹妹爱笑，和镇上的狐狸崽子们打成一片，白水镇的居民们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，倒是那只灰狐狸哥哥，整日沉着张脸，一副欠他钱的表情。
只有对他那个妹妹，才会从阴冷的面容上挤出一点笑来。
灰心狐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。
和妹妹生活在这座小镇里，每天看着妹妹开开心心，快快乐乐的，自己的那些发明梦又算什么呢。妹妹说过，平安是福，那就平安是福。这里依山傍水，居民纯朴，日子仿佛就这样慢下来了。
他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。在白水镇碌碌无为，却平平安安的一生。
可那些狩猎者，却在一个雨夜，抓住了落单的他们。
白水镇乱成一团，狩猎者进镇的消息像颗惊雷，炸响了镇子的天空。
他死死捂着妹妹的嘴巴，生怕漏出一丁点声息，被前面的魔鬼觉察。那十几只白狐被捆在一块儿，为首的犀牛摩挲着手里漆黑的猎枪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。灰心狐知道他在检验哪只成色最好。那些白狐瑟缩着挤成一团，仿佛已经预见了不久后自己血淋淋的画面，有些已经哭出来。
“狩猎有违青青草原法则！包包大人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！”
“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！凭什么！”
“为什么？”那只高大的犀牛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，笑起来十分骇然，“谁叫你们狐族的皮，那么值钱呢。”
其中一只白狐狸骤然尖叫：“我们族长不会放过你们的！你最好赶快放了我们！！”
火狐狸的身体不安分地动了动，灰心狐眼神凌厉地向她投去一瞥，他知道她想冲出去救他们，可他们能做什么？
那些动物手里有猎枪，有麻醉药，有手术刀。他们高大，凶猛，冷酷。
“逃出去，找救兵。”
妹妹看着他，点点头，眼睛一眨，掉下两颗眼泪在他手上。她的身体都在抖。灰心狐却显得冷静极了，他冷眼观察了十几秒，趁那些狩猎者的注意力都在白狐身上，给妹妹披上黑色斗篷。
却在这时，跑过来一只豺对那犀牛说：“老大，没找到什么火狐狸。”
犀牛的脸色肉眼可见沉下去。
白狐群里高声道：“我们知道她在哪！”
“你们知道？”
“没错。”出声的那只白狐气息颤抖，却还是坚持道，“那只火狐狸特别漂亮。你把我们放了，我告诉你她在哪！”
“对对对！你先把我们放了，我们的皮值不了多少钱……”
“对，你们去抓她吧！”
躲在灌木丛中的灰心狐屏住呼吸。
是调虎离山，还是……
为首的犀牛和同伴交流了一下眼神，点了点头，明显对火狐狸更感兴趣，或者说，他们就是专程为了火狐狸来的。“她在哪？”
“在那！”
“他们一定还没有走！”
灰心狐当机立断：“跑！”
两兄妹抓着手，往日月山上跑去。雨夜路滑，小红狐体力跟不上，摔了好几次跤，灰心狐干脆把她背在身上。
两边的树影飞快倒退，树丛伸展着凌乱的枝桠，在夜里像一排恶鬼。暴雨如注，灰心狐努力睁着眼睛辨认方向。他没穿鞋子，脚被乱石划破，鲜血一点点地流出来，这不是一个好现象。因为身后的追捕声紧咬着不放。
“在那！追！”
“哥哥。”妹妹趴在他背上，轻轻喘了口气，“为什么呢？”
妹妹的声音被雨冲刷地有些模糊，灰心狐却听懂了。
他掂了掂她双腿，没有回答这句话，闷不做声，慌不择路，偌大的日月山，怎么就没有他们的一条生路？
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晚上。
妹妹说：“哥哥，我们俩如果能换他们平安，也很好。”
平安。平安。那只念着平安就好的小狐狸，最后还是死在了他的怀里。
他失去了唯一一个亲人。
灰心狐把她用黑色斗篷裹住，慢慢走近树影后的那个青年：“喜羊羊，为什么那时候，没有人来救我们呢？”
喜羊羊撑着树干，喘了几口粗气。
是幻境！是幻境！
可那痛苦是那么真实。喜羊羊伸手，缓缓按住自己的胸膛。
“你说，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？”
灰心狐平静地问他。
幻境里的灰心狐有着一身完整的皮毛，一把低沉的好嗓子。
“如果不是他们，我妹妹怎么会死？”
喜羊羊回答不了。他身后是那十几名白狐居民，他们看着灰心狐的眼神，就像当年那个雨夜看着狩猎者的眼神一样。
“喜羊羊，救救我们！”
“他疯了！”
“喜羊羊！他犯的错已经够多了！”
“你要阻止他！”
“喜羊羊！”
“救救我！”
他身体猛地一倾，向后倒去。
数双手拉住了他的腿。他动弹不得。
暴雨把这里变成一片海。
他跌进那片湛蓝的海里。
天空碧蓝如洗，晴朗万里。海面上鸥鸟毛色雪白，阳光穿过海平面，金色光芒洒在他脸上。那光亮太过刺眼，喜羊羊费力地抬起指尖，挡在额头。可是却没什么用。海水湿咸，水藻缠绕了双脚，把他往下拖。窒息感包围了胸腔肺腑，涌进身体每一个地方。
骨头都像是要被碾碎了。
越往下，阳光渐弱。
“喜羊羊，救我！”
“喜羊羊，救命啊！”
“喜羊羊，怎么办呀……”
“喜羊羊！”
“喜羊羊，你快想想办法啊！”
“喜羊羊，喜羊羊……”
“喜羊羊，你不是警察吗！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受伤害！”
“喜羊羊，快来！快来保护我们！”
那些声音穿水而来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。
“有趣吗？”耳边传来鼓掌声，“我跟他们说，把你拉下去，我就放过他们。你猜怎么着？你被丢弃了，哈！”
我被丢弃了……
眼皮越来越沉。
“喜羊羊！”
“喜羊羊！”
他猛地睁开双眼。
粉色围巾拂过他的脸。
少女逆水而来，朝他伸出手：“喜羊羊，是我呀。”
她眉眼温软：“我来带你回家。”
“哗啦——”水光破碎。
脚下黑化幻境裂纹遍布，喜羊羊睁开双眼，像是把自己的灵魂从另一个世界拉回了身体，他扶住额头，强忍下那股不适感。
身后依旧是那群瑟瑟发抖，指望着他保护的白狐居民。
喜羊羊看向身前，怔住。
粉色双蝶剑幽幽泛着冷光。
她笔直站在他身前，坚定不移。
是另一个梦境？
他伸出手，不管不顾把她拥抱入怀，美羊羊一个趔趄才站稳脚跟，双蝶剑都差点掉地上。
“喜羊羊……”
这话刚出口，她感觉自己颈窝一烫。
“美羊羊，我该怎么办……”
居然有一天，喜羊羊问她，他该怎么办。
美羊羊回身抱住他，双蝶剑化作一段长鞭，绕在手边。她摸到少年柔软双耳，轻轻捏了捏。
“不要怕。我在这里。”
“喜羊羊。”
她声线温柔：“不论发生了什么，我们永远在你身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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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结束了，大概还有两三章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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